1.1 “昭昭若日月”的经典本义与精神内核
第一次在祖父的《论语》批注里看到“君子昭昭若日月”这七个字时,我正趴在他膝头数书页上的朱砂批注。那时还不懂什么叫“光明磊落”,只觉得这七个字像突然在暮色里点起的灯盏——“昭昭”两个字是烫金的,“日月”两个字更像要从纸上跳出来,把整个书房照得透亮。后来才知道,“昭昭”在许慎《说文解字》里是“日明也”,原本指太阳初升时那种清亮的光,而“若日月”是说人的品格要像日月本身那样,透亮得没有一丝暗影。
它的精神内核其实藏在“昭”这个字的偏旁里:日字旁。古人造字时大概就懂,光明的本质是透明。就像我祖父一辈子当教书先生,从不藏私,学生来问问题,他会把自己书房里的《资治通鉴》摊开,逐字逐句讲到月亮爬上窗棂。有次有学生偷藏了他的点心,他发现后没骂也没罚,只是第二天上课讲“君子不欺暗室”,然后自己把那盘点心端出来,说“吃了点心,脑子更亮,才能把书读得昭昭”。那时我突然明白,“昭昭”不是喊口号,是把心里的光透到每一件小事里。
这种精神内核在典籍里反复被印证。《礼记·经解》说“君子慎独”,《荀子·劝学》讲“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”,其实都在说同一件事:内心的光明要像日月那样,不依赖别人看见,自己先亮起来。就像我父亲常说的“亮不亮,看行动”,那些把“昭昭”刻在骨子里的人,从不会用“我做了什么”来邀功,反而像太阳发光一样自然,这才是“昭昭若日月”最动人的地方——它不是追求被仰望,而是自己先成为光源。
1.2 “昭昭”与“日月”的文化象征:光明、永恒与普照
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,夏天傍晚总爱躺在晒谷场上看云。有次暴雨过后,天边突然裂开一道金光,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,把整个村庄的瓦檐都镀上金边。那一刻我突然想起老师教的“昭昭若日月”,原来“昭昭”是这种感觉:不刺眼,却能把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。后来才懂,“昭昭”在文化里从来不是孤立的——它和“日月”绑定,是因为古人早就发现,真正的光明需要两种力量:内在的澄明(昭昭)和外在的永恒(日月)。
“昭昭”的象征其实很朴素:像清晨的露珠。它是不被欲望和偏见污染的澄明,是面对利益时不摇摆的清醒,是“有所为有所不为”的笃定。我见过村里的老支书,一辈子没穿过好衣服,却把扶贫款一笔一笔算给村民看,账目写在晒谷场的石板上,连小数点后两位都分毫不差。有人问他累不累,他就指着天上的太阳说:“这太阳难道会嫌自己晒得累吗?把光洒出去,就是它的本分。”这种“昭昭”之心,就是不让任何阴影在心里扎根,像露珠一样纯净。
而“日月”的象征则更厚重。太阳东升西落,是永恒的循环;月亮盈亏有度,是规律的昭示。古人说“日月昭昭”,从来不是赞美它们发光,而是赞美它们“普照”——太阳不会因为你贫穷就少晒你一寸,月亮不会因为你失意就躲起来。这种“普照”在文化里演变成了“公正”的代名词。就像《道德经》说“天道无亲,常与善人”,其实就是日月精神的现代注脚:光明从没有偏心,它只偏爱那些主动把自己活成光源的人。我想起大学时在敦煌看到的壁画,飞天们举着的琉璃灯盏,灯芯里跳动的火焰,不就是古人用“昭昭”之心点亮的文明吗?它穿越千年风沙,依旧在莫高窟的壁画上亮着,这就是日月精神最动人的地方:它不随时间褪色,反而像敦煌的壁画一样,越沉淀越清晰。
1.3 从典籍到语境:“昭昭若日月”价值观的历史演进
上个月整理老宅的木柜,翻出一本民国时期的《论语》。泛黄的纸页上,祖父用蝇头小楷批注着“君子昭昭若日月”,旁边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——后来我才发现,那是我父亲小时候模仿祖父画的。这种代代相传的批注,让我突然意识到“昭昭若日月”不是古籍里冰冷的文字,而是活在中国人血脉里的价值观。
先秦时,它是诸子百家的道德理想。孔子说“君子坦荡荡”,孟子讲“富贵不能淫”,其实都是“昭昭”精神的不同表达。那时的“日月”还带着原始信仰的色彩,比如《楚辞》里“举贤而授能兮,循绳墨而不颇”,屈原把自己的光明之志比作日月,希望君主能“察察而昭昭”。到了汉代,董仲舒提出“天人感应”,日月成了“天子明德”的象征,这时候“昭昭”的语境从个人修养转向了政治理想。我记得初中历史课上,老师讲汉武帝“罢黜百家”,说那是为了让“儒术如日月,照亮天下”,原来从那时起,“昭昭”就成了文明传承的火种。
唐宋之后,这个词开始变得日常。杜甫写“致君尧舜上,再使风俗淳”,把个人理想和“昭昭”精神连在一起;范仲淹“先忧后乐”,其实也是用一生践行“昭昭”之志。明清时,它更多出现在官场和市井的道德评判里,比如“清官昭昭若日月”,这时候“日月”成了百姓对公正的渴望。直到近代,梁启超先生说“少年强则国强”,把“昭昭”精神注入民族复兴的理想,“日月”成了民族脊梁的象征。
这些年我在做非遗调研时,又发现它有了新的样子。去年在苏州评弹博物馆,看到一位老艺人唱《琵琶记》,唱到蔡伯喈辞亲赴考时,突然停顿下来,说“这里要‘昭昭’——心里装着天下,才对得起这日月”。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“昭昭若日月”从来不是固定的文字,它像一条河,从先秦的典籍流到唐宋的诗卷,再到今天的评弹里,永远在流动,永远在回应着每个时代的“光明之问”。
2.1 历史人物中的“昭昭”品格:以行动践行光明之志
上个月在故宫博物院看到包拯的“开封府尹”印绶时,我突然想起祖父批注《论语》时写的那句“昭昭者,非示人以威,乃示人以明”。这枚青铜印的铜绿在阳光下泛着幽光,像极了包拯断案时那双不揉沙子的眼睛——那是真正用行动诠释“昭昭”的人。
包拯在开封府任职时,最出名的故事莫过于“不持一砚归”。有位老吏偷偷在他砚台里塞了块碎银,他发现后不仅没声张,反而在朝堂上主动说明:“此砚虽微,然见之如见人心。”后来他升任御史,弹劾王逵时更是据理力争,连宋仁宗都感叹:“包卿之直,如日月悬空,谁能遮蔽?”这种“昭昭”品格,在史书里不是“铁面无私”四个字能概括的,而是他把光明之志刻进了骨头里:面对权贵不弯腰,面对百姓不推诿,就像太阳不会因为乌云来就躲起来。
另一个让我想起“昭昭”的人物是海瑞。在明朝嘉靖年间,这位官至应天巡抚的官员,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拆毁江南富户的万亩私田,分给无地农民。有人劝他“水至清则无鱼”,他却指着官署里那盏残旧的油灯说:“这灯芯哪怕只剩一根,也要亮到天明。”他在《治安疏》里骂嘉靖皇帝“竭民脂膏,滥兴土木”时,连棺材都准备好了——这种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”的孤勇,恰是“昭昭”精神最震撼的具象。后来他死在官署里,家徒四壁,百姓自发为他守灵三日,这哪里是官民之间的距离,分明是光明穿透了黑暗的证明。
这些历史人物最动人的地方,不在于他们官居高位,而在于他们把“昭昭”变成了日常行动。包拯的“不持一砚”,海瑞的“灯芯不熄”,都像太阳晒过的被子,带着暖烘烘的光。这让我想起祖父常说的:“光明不是喊出来的,是做出来的。就像晒谷场的太阳,你不把它当回事,它照样把每个角落都照得透亮。”
2.2 经典文本中的“日月”意象:以思想诠释永恒之光
去年整理大学读书笔记时,我翻到《楚辞》里“举贤而授能兮,循绳墨而不颇”那一页,突然发现屈原把自己的理想比作“日月昭昭”——这让我想起敦煌壁画里那些举着琉璃灯的飞天,原来古人早就懂得,真正的光明是能穿透思想的。
《论语》里虽然没有直接写“日月”,但孔子说“君子喻于义”,这“义”字本身就是“日月”的另一种写法。就像颜回“一箪食一瓢饮”却不改其乐,他的“乐”不是因为贫穷,而是因为心中有“日月”。我曾在《史记·太史公自序》里看到“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”,太史公写《史记》时,面对汉武帝的威压,依然坚持“不虚美,不隐恶”,这何尝不是以笔墨为灯,以思想为日月?他把项羽列入“本纪”,给陈涉立“世家”,这种不被皇权左右的坚持,正是“日月”精神在文字里的永恒。
屈原在《离骚》里写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”,他说“恐美人之迟暮”,这“美人”或许是指楚怀王,或许是指自己心中的光明。但当楚怀王疏远他时,他依然在《天问》里追问“夜光何德,死则又育?”——这种对真理的执着,就像日月运行不息,哪怕前路黑暗,也要把光明的问题问到底。后来他投江时,汨罗江的百姓为他投粽子、划龙舟,这哪里是纪念一个诗人,分明是在纪念那束穿越千年的光。
我在敦煌研究院实习时,看到过唐代《金刚经》的刻本,卷首那幅“说法图”里,佛陀背后的佛光有十二道,每一道都写着“昭昭”二字。讲解员说,这是因为古人相信,文字本身就是“日月”的延伸——就像《金刚经》里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,这种超越时空的思想,正是“日月”意象的终极诠释:它不依赖物质存在,却能让无数人在黑暗中找到方向。
2.3 当代社会的“昭昭”实践:平凡与伟大中的精神映照
前几天刷到张桂梅校长的纪录片,镜头里她拄着拐杖爬楼梯,身后跟着十几个学生。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看到的晒谷场,大太阳底下,总有几个老人坚持把谷粒翻晒均匀——原来“昭昭”精神从来都不是大人物的专属,它藏在每个认真生活的人心里。
疫情期间我在武汉社区做志愿者,每天给隔离户送菜,总会遇到一位叫李姐的环卫工人。她每天凌晨四点就起来清扫街道,口罩勒出的红印里,眼睛亮得像刚升起来的太阳。有次下大雨,她给独居老人送药,回来时浑身湿透,却笑着说:“这些药要是耽误了,老人心里得多慌啊。”这种“慌”与“不慌”之间,不就是“昭昭”精神的日常体现吗?她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,却把“照亮他人”变成了每天的必修课。
还有贵州大山里的支教老师支月英,她36年如一日守在讲台,把“照亮孩子未来”当成信仰。我去采访她时,看到她办公桌上摆着一本《论语》,扉页写着“君子务本,本立而道生”。这让我突然明白,古人说的“昭昭”,其实和今天的“照亮”是一个意思:不是非要成为太阳,只要你愿意把自己变成一盏灯,就能照亮别人。
最让我触动的是去年冬天在杭州看到的一幕:地铁口有位卖烤红薯的老人,每天收摊前都会把剩余的红薯分给附近的流浪猫。我问他为什么,他说:“这红薯暖手,猫也能吃。”后来才知道,他已经坚持了五年,每天都把最后几个红薯留给需要的人。老人的手布满裂口,烤红薯的铁桶也锈迹斑斑,但那堆红薯在寒风里冒着热气,就像日月之光,平凡却温暖。
这些平凡人的故事,让我想起祖父书房里那盏油灯。它没有太阳那么亮,也没有月亮那么清,却在无数个夜晚照亮了书页上的“昭昭”二字。原来“昭昭若日月”从来都不是遥不可及的理想,它就藏在每个认真对待生活的瞬间里——像张桂梅校长的拐杖,像李姐的红口罩,像烤红薯老人手里的铁桶,它们或许渺小,却能把黑暗照出光明的形状。
上个月在心理诊所做正念训练时,老师让我们闭眼想象“心中的太阳”。我突然想起祖父讲过的包拯“不持一砚”的故事——原来所谓“昭昭”,根本不是要我们变成太阳,而是像包拯那样,让自己心里的光“不藏私”。这两年我尝试把这种“昭昭之心”放进日常,才发现它比想象中更具体,更像一种需要刻意练习的“人格肌肉”。
“昭昭”首先是对自己的诚实。去年换工作时,我遇到一个项目机会,客户暗示可以“包装”数据让项目通过率更高。深夜加班时,我翻出祖父批注的《论语》,看到那句“君子不欺暗室”,突然明白“昭昭”的第一层意思:哪怕没人看见,也要守住心里的秤。后来我拒绝了“包装”,虽然项目差点黄了,但新团队负责人说:“我看中的就是你这股‘不掺沙子’的劲儿。”这件事让我懂了,“昭昭”不是天生的品格,是每次面对“暗室”时,主动选择不躲在阴影里的坚持。
真正的“昭昭”还需要像日月那样“普照”,但普照不是要求自己对所有人都像太阳一样热烈,而是像月亮那样有“照亮”的自觉。我有个朋友是中学老师,她班上有个学生总逃课,所有人都说“这孩子没救了”,她却每天放学后留他在办公室补作业,不是批评,而是陪他看《史记》里屈原“上下求索”的故事。三个月后,孩子开始主动提问,期末还拿了进步奖。她后来跟我说:“我做的不算什么,就是觉得他心里可能有个小角落黑着,我得用点光去焐热它。”这种“焐热”的自觉,不就是“昭昭”精神在个人修养里的模样吗?
最难的是“昭昭”要和“变化”共处。现代人总在焦虑“人设崩塌”,其实“昭昭”不是追求完美,而是承认自己的局限,却依然愿意朝着光明调整。去年我尝试冥想时,发现自己总在杂念里打转,后来改成每天写“光明日记”:今天我哪里做到了“不隐瞒”?哪里像“躲影子”?哪里又像“追太阳”?比如有次和朋友吵架,我明明知道自己有错,却嘴硬说“是你的问题”,日记里写:“今天的太阳没照到自己,得罚自己明天主动道歉。”这种“日日自省”的习惯,像给心里的光擦灰尘,日子久了,连自己都觉得“心里亮堂了不少”。
现在我终于懂了祖父说的“光明不是喊出来的”。“昭昭”不是要成为别人眼中的太阳,而是要让自己成为“不会熄灭的灯”:哪怕自己这点光微弱,也能照亮身边的小角落。就像我那盏用了三十年的台灯,灯泡换了三次,线路也老了,但每次打开,还是能把书页照得清清楚楚——这大概就是“昭昭”人格最朴素的样子:不追求永恒的亮,只在乎每次发光时,都没把自己藏起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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